江凌陆舜瑶是小说名字叫《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主角,它的作者是相思意,小说主要的讲的是:他遇到了和八年前死去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八年前就亲手杀了她。...
冬雪初晴,乍暖还寒好时节。
小酿提着食盒穿过青石板路,屋檐下日照剪影重重叠叠,她一身杏红衫子,脚步轻盈,裙摆随着脚步摇曳飞起,一张鲜嫩的小脸在讨喜的颜色映衬下更显娇俏,屋檐下还有雪花簌簌落下,衬得她更像冬日的一只蝶,鲜艳迷人。
这只蝶飞过青石板路,飞过冷杉树,飞过落雪的屋檐,往东边尽头的院子飞去。
飞啊飞,裙摆下脚步里,藏着满满的萌动和不为人知的野心。
东边尽头的院子,便是疆场上回来的武将,将军府主人的住处。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脚尚未踏入院门内,便被人结结实实拦在了门口。
东院的管家婆子唤作茗姨,一张面容白净到吓人,站在一地未化干净的雪里,和雪色没差几分。
“去干什么!”凌厉的声音穿耳而入。
小酿被吓得有些怵了,到底是刚及笄的少女,还没练就一颗钢铁般的心,细柳样的身段在风中重重一颤,惹得守院的护卫都侧目。
“去,去给将军送吃的。”她声音糯糯。
前头一声冷笑,细长的手指力道万钧,重重点在她额上,茗姨不屑的嗓音掷地有声:
“骗劳什子呢,将军今日根本不在府中,要你送什么吃的,给鬼吃啊!”
话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嘴里那声“鬼”字抖了抖,手指僵在半空。
小酿吓怕了,没发觉异样,哆哆嗦嗦地抱着食盒发抖。
“罢了。”茗姨叹口气,冲她挥挥手,“下去。”
小酿抱着食盒,来时像蝶儿,去时像猴儿,见鬼一样逃出东院。
茗姨看她身影消失,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脚步踏过青石板,慢慢走向东院深处。
半晌,她像是想起些什么来,抬起头望着远方长空,那儿冷杉丛立,茫茫天际苍白一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黑白两色,黑色割裂苍穹,白色冷的像座座墓碑。
恍惚间,耳边好像又响起一人的声音,她总是喜欢踩着落雪而来,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身上披着黑色大氅,戴着风雪帽,颈间一圈白狐狸毛,脸上因为吹了风泛着红,明明呼口气都冷极,她却笑得比日头还暖,看得人心尖都软。
“茗姐姐是知道我今夜要来,所以特地在此处等着我的吗?”她的眼笑弯成弦月,清亮的声音里有着风雪的凉,“果真是我的好姐姐,日后我一定要和江凌说道说道,让他给你许一个好人家。”
茗姨,不,那时她还被叫作“茗儿”,尚不是东院的管家,只是老管家的女儿,帮上了年纪的父亲在夜里守着小侧门,时不时就得给这二八少女开个门缝,放她悄悄溜进东院。
“我才不要嫁人呢。”她一边开门,一边小声嘀咕,“这种话说着羞不羞……”
“哎呀茗姐姐你说话被我听见了。”她往前跑两步,回头吐了吐舌头,“都是江凌那个坏胚子总这么说我,把你们都带坏了,我要好好收拾他。”
茗姨看着她一张清丽晶莹的脸庞,嘴角爬上无奈的笑意,这女儿家身份说起来尊贵,但没什么官家小姐的刁钻脾气,平日里和她总打成一片,是以她和她讲话不时都会忘了拘谨。
好在她不介意,小女孩儿情窦初开,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心上人,不会和她多计较半分。
茗姨望着黑色大氅的一角消失在拐角里,慢慢掩上侧门,心头不无叹息。
堂堂恭谦王家的宸音郡主,每夜每夜往将军府里跑,算是个什么事儿……
少主子平时稳重自持,在这上头也真是个不知事的,竟都不阻着些,好像还十分享受,听伺候内室的绿萝姐姐说,上回夜里,少主子还同宸音郡主行那档子事,郡主身上被弄得全是青紫,第二日都无法下床……
茗姨想着想着,神识就模糊起来,因着那实在是太久远的记忆,猛一回想,竟然都想不起到底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年应该是大和九年,原本签了停战协议的南越突然发难,兵临青霭关,少主子也是在那时第一次披挂上阵,正式带领三军出征。
算起来已经八年了。
宸音郡主没了快八年了。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管家的女儿从“茗姐姐”成了“茗姨”,说着不嫁人的话如今也已生儿育女,老管家年迈,抱着孙儿享受天伦之乐,含饴弄孙好不快活。
八年前的少主子从羽林卫成了大将军,名震三军,功高盖世,太平盛世时不需要他行军打仗,仍旧威名不减,宛若一道灵符,护着上京的周全。
漫长的光阴,斗转的日月,茗姨瞧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渐渐褪去青涩,一身冰冷戾气,腰间佩剑沾了无数鲜血,神鬼都莫敢近身。
人都道江将军年少有为,是上京里顶好的良婿,茗姨却记得八年前江凌着一身戎装,跪在摆着棺木的灵堂里,哭得肝胆俱裂。
七日后,宸音郡主的葬礼同婚礼一起举行,江将军以活人之身娶了死人为妻。
一块牌位摆在江家灵堂,上书“妻,江陆氏”。
可上京里头,谁人不知那宸音郡主当初是如何死的。
茗姨没有忘记,她知道江凌也没有忘记,只是他们谁都不敢提。
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若当年宸音郡主没死,恐怕如今将军府就是另一番光景。
可人死不能复生,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如若是”。
江凌不在将军府东院,他在早朝过后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
当今圣上是他的表兄,大了他六岁,当初夺嫡之争中江凌的父亲江彻坚定地站在了他这边,帮助年幼的二皇子坐稳了皇位,又在三年后的两位皇子联手反叛时血腥镇压,清除异党,立下不小功劳。
皇帝对这位舅舅很是敬重,对同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弟也颇为关怀。
江凌走进殿中时,皇帝正在看一封奏折。
他行了礼,端正地立在一旁。
皇帝没看他,目光落在奏折上,眼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手指点了点纸面,对他说:“户部侍郎的夫人前些日子来找了皇后,想请朕为你和他的女儿赐婚。”
江凌敛眸,淡淡道:“臣有妻子。”
“户部侍郎家的姑娘说了,她愿意做小。”皇帝轻笑,将折子扣在桌上,抬眼看着江凌:“这姑娘对你倒挺是痴情。”
江凌没接话,他还是穿着朝服,背脊挺得笔直,一眼看去像极了一棵陈年的松树。
他说:“皇上已经有了户部侍郎结党营私的证据,又何必拿臣开玩笑。”
皇帝挑眉:“户部侍郎的事情是一回事,我同你讲的是另一回事。”
他口中已经由“朕”变成“我”,那就是不和他讲君臣之礼,要开始和他讲兄弟之义了。
江凌心里清楚,绷紧的脊背也放松了些,他略抬头,说道:“臣已有妻儿,无论如何,都不宜再娶……”
皇帝打断他:“哪来的妻儿?”
江凌说:“妻子江陆氏,恭谦王独女,八年前嫁给了臣。”
“那孩子呢?”
江凌顿时不作声。
皇帝起身走到他身边,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江凌,宸音已经死了。”
江凌低头,说道:“臣知道。”
“那不是你的错。”
江凌又不作声。
皇帝看他这副模样,心下戚戚,有心安慰又无从开口,只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八年了,也该够了。”
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