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小说《整形科医生李长信》由梅子黄时雨所编写的现代言情风格的小说,故事中的主角是叶繁枝李长信,情节引人入胜,非常推荐。主要讲的是:李长信小的时候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了,之后他在叶氏医院院长的资助之下成为一名整形外科医生,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了出国学习的机会。学有所成之后,李长信打算回到国内,但是也和女友闹了矛盾,导致分手。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到国内,并且在回来之后认识了院长的女儿叶繁枝,他们之间的故事也由此开始了。...
这些年来,每逢年节和叶半农的生日,李长信总是会通过汪全林提前向他问好致意。今年也不例外。李长信如常地发了一个信息给汪全林,让他帮忙转告对叶院长的祝福。
没料到,第二天却接到了汪全林的电话:“长信,叶小姐今年给叶院办了个生日派对。叶院让我邀请你出席。有很多医界的大佬前辈都会来,你到时候记得早点到。”
难得叶院记得医院有他李长信这号人,给他脸面,李长信自然是要出席的。
只是关于送什么礼物,李长信倒是踌躇了一番。
最后,李长信决定买一条领带送给叶院。以叶院如今的地位财富,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再贵重的礼物,他想来也不看在眼里。
再说,贵重的礼物,他这样的小医生也送不起。
于是,李长信落落大方地登了叶家的门,奉上了礼物以及祝福。
叶半农含笑接过:“李医生,人来就好。何必破费呢?”
“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希望叶院会喜欢。”
“全林说你很能干,也很努力。”
“是汪叔夸赞而已。”
汪全林在一旁微笑说:“这孩子,还不是你自己肯用心肯努力。汪叔我又能帮你什么。”
“谢谢叶院和汪叔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栽培。长信虽然没什么才华,但叶院和汪叔对我和我们一家的照顾,长信一直铭记在心。”
这几句话让叶半农极为受用。聊了数句后,有人过来寒暄,叶半农吩咐说:“全林,你代我好好招呼长信,顺便介绍些朋友给长信认识一下。”从李医生到长信,虽然只是简单的称谓变化,但里头深藏的含义却是巨大的。
“好的。叶院,您忙。”李长信得体地离开了,又对陪着他的汪全林说,“汪叔,你忙吧。我会照顾自己的。”
“行,那你自己招呼自己,我就去忙了。”身为叶半农最得力的助理,汪全林素来就是一个大忙人。今晚这样的宴会,他要负责的事情比叶半农更繁重更劳累,要各方面打点周全,滴水不漏。
李长信站在昏暗角落,打量着衣着光鲜的众人。
忽然,他的视线便被一道从楼上下来的曼妙身影吸引过去。今日的叶繁枝,穿着翡翠绿的晚礼服,前面是普通圆领,只露了白嫩修长的脖子。额前的两绺头发往后扎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复古又高贵。但她一转身,李长信便愣了。这礼服是后背大V的款式,露出一大片比灯光更亮眼的白嫩肌肤。
李长信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大口红酒。他不得不承认,叶大小姐的美非常具有侵略性,而且是无声无息的,与徐碧婷的小清新完全不同,十分妩媚诱人。
“你是整形外科的李长信?”有道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安静。
李长信转过头,这才发现医院的副院长周毅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他忙恭恭敬敬地说:“周院,你好。”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李长信客气又谨慎地回道:“我不太会应酬,所以只好一个人偷偷地在这里喝酒。”
周毅生和蔼微笑,很是亲切:“年轻人嘛,就应该多和同事们打成一片,热闹热闹。”说罢,他话题一转,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呢,我向来最欣赏的就是李医生的稳重成熟,低调谦虚。不像我们医院的某些医生,从名牌大学留学回来,就自觉高人一等,谁也不放在眼里。这年头啊,狂是没有好处的。你说是不是,李医生?”
周毅生说的某些医生,很明显是代指叶繁木吧。这里头牵扯甚深,李长信只做不知,以微笑应对。
“如今的年轻人,有真才实学又肯干肯吃苦的,不多了。李医生,我看好你。日后前途无量。”
“谢谢周院的夸奖,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周毅生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上头有我的私人电话。李医生,有空要和我多多联系。”
“好的。谢谢周院。”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平白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你对他有特殊价值。李长信深明此理。医院虽然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叶氏医院名义上是冠叶家名字的,但在整个董事会以及偌大的医院里面,谁能保证个个都对叶半农是真心的呢。
众所周知,这个周毅生是董事会第二大股东周毅仁安插在医院里的人,医院里的周家派系甚强,且从来都不是善类。
李长信知道今晚的周毅生绝对不是无缘无故来这个角落与他套近乎的。
此时,大门口有数人迎面而来,带头的年长男子气势不俗,挽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叶半农亲自带了叶繁木叶繁枝兄妹迎了上去,双方热络地握手寒暄。
那个叫董博文的男子高大俊朗,叶繁枝娇艳可人,远远望去,十分般配。
后来的时间里,董博文一直陪伴在叶繁枝身边,甚至目光都不曾从叶繁枝身上移开半瞬,可见中意得紧。
李长信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准备离开。他这样的小人物,无论在与不在,都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不承想,这般应接不暇的场合,叶繁枝竟会过来找他:“李医生。”
她站在他面前,离他有一臂的距离。她望着他的眼睛里好像包含了日月星辰,晶莹闪亮,纵然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了。
“你……最近有空吗?”
李长信不解其意,微愣后,如实回道:“我只有轮休的时候才有空。叶小姐有事?”
“有。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李长信沉默了数秒,答道:“好。”
闻言,叶繁枝很是愉悦,露齿一笑,嫣然百媚。那一秒,李长信只觉大厅那盏欧洲古董水晶大吊灯所散发的光芒都不及她这一笑。
“谢谢你,李医生。”说罢,叶繁枝转身准备离开。但她停顿了脚步,背对着他,缓缓地说了一句话:“今晚很高兴能见到你。”
李长信目送着她离去。她肌肤本就白,今日被这翡翠绿一衬,恍若初雪般晶莹皎洁。她踩着高跟鞋而去,绿色的裙尾随着她的脚步袅袅摆摆,说不尽的娉婷动人。
之后几日,李长信一直琢磨叶繁枝找他到底有何事。
这一天,李长信终于接到了她的电话:“李医生,我是叶繁枝。你今天有空吗?”
李长信骤然想起那晚她说的话,语气平和地说:“叶小姐,你好。今天我刚好休息。”
身为叶氏医院的大小姐,要得知他的轮休时间,那是轻而易举之事,所以李长信也无须说谎。
“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也许是在电话里的缘故,她的声音低软温柔,与她给人的美艳凌厉印象完全不同。李长信不知道她的这一面只是给自己还是同样给予别人,比如那个叫博文的男子,比如房俊。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公式化地说:“叶小姐,你请说。”
叶繁枝说了一个游乐场地址给他,请他过去。
李长信握着挂断的电话,望着窗外,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出了家门。
李长信没料到在游乐场迎接他的是医院那几个唇腭裂病房里的孩子。叶繁枝站在孩子们身后,远远地对着他微笑。孩子们有的朝他挥手,有的朝他奔跑过来:“医生哥哥,医生哥哥。”
原来是叶繁枝带他们来游乐场玩。她分配给他的任务是陪他们玩,然后当摄影师。
唇腭裂的孩子从出生起便跟旁人不一样,因此常常会受到异样的眼光。往日里,都是遮遮掩掩的,很少来人群扎堆的地方。今天,他们集体出动,在叶繁枝的鼓励下摘下口罩,痛快放肆地玩乐着。坐小火车,坐碰碰车。一群孩子都玩得乐疯了,整个场地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骑旋转木马时,有孩子喊叶繁枝:“叶姐姐,看这里。医生哥哥在拍照。”
叶繁枝闻言,回过头对着镜头微笑。李长信怔了怔,拍下了这张照片。
玩云霄飞车的时候,她紧闭着眼睛,搂着孩子们惊声尖叫;坐海盗船时捂着眼睛强忍害怕的表情;和孩子们抢棉花糖吃时的孩子气;在娃娃机上抓到毛绒玩具时的紧张兴奋;拿着游乐场赠送的免费气球时的甜美;抽中奖时那一瞬不敢置信的可爱……这一切场景最后都定格在了李长信的手机里。
李长信第一次发现叶繁枝艳丽的外表里头似乎还住着一个纯真的孩子,只是不知这是伪装还是另一个真实。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意深入探究。
毕竟……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是不同路的。
从前不同路,以后亦不可能同路。
玩累了,他们铺了毯子在草地上野餐。叶繁枝准备了很多的食物和水果。
“这里有好几种口味的寿司,这里是蛋糕,还有三明治……你们想吃哪一种?”
负责开盖子的李长信转头,和从保温袋里拿食物的叶繁枝碰巧撞在一起,叶繁枝的唇擦过了李长信的脸。
触觉温软,如绵如絮,一闪而过。李长信一怔。叶繁枝则是整张脸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眼神甚至羞涩得不知看向哪里。
孩子们各自边吃东西边玩乐,只有一个小女孩愣愣地看着他们,忽然拍着手大叫道:“大家快看,叶姐姐和医生哥哥在亲亲。”
众孩子齐刷刷地转头,睁大着双眼,纯真又好奇地望着两人。
“叶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医生哥哥,所以亲医生哥哥?”小女孩懵懵懂懂地问她。叶繁枝慌慌张张地捂着孩子的嘴巴,否认说:“没有的事,只是不小心……不小心撞到了而已……”
“来,有草莓蛋糕和杧果蛋糕。谁要吃?”孩子们是很善忘的,一听李长信说有蛋糕,纷纷拥了上来,很快便忘记了“亲亲”这件事情。
之后的时间,叶繁枝总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偶尔他靠近她,都会察觉到她的耳朵在发红。
李长信忽觉很奇怪:不过是不小心撞到而已,她怎么会有如此反应。难道那个叫博文的男子都未吻过她吗?但他随即便否决了。叶繁枝这般的美人,哪个男人会放着只看不动手。至少,他就办不到。
李长信回过神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与叶繁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叶繁枝对他而言,是陈列在橱窗里的昂贵珠宝,他只能路过远观而已。因为他永远买不起,所以珠宝再好看,他也要压抑着自己不去动心喜欢。
之后的李长信强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好好陪伴孩子们。
一天的时光,过得很快。
“谢谢你,李医生。孩子们今天过得很快乐。”叶繁枝自然不会告诉他,她邀请他不过是试试而已。她是做好他不来的准备的。但想不到他不仅来了,还陪孩子们玩了整整一天。
“不客气,他们都是我的小病患。”
“我曾经答应过小天,等他唇腭裂手术结束,恢复好了,会带他来这里玩。可是现在……”说到这里,叶繁枝别过头,停顿了下来。
李长信懂得她话里的欲言又止。如今小天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到户外活动。
叶繁枝又轻轻地说:“明天和意外,我们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这句话,我以前都只是听听而已,穿耳便过。一直以为时光漫漫,所有事情都会来日方长。但现实却是世事无常,太多事情都猝不及防。”
李长信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清晨,父亲出门前,替他和长乐盖好了踢掉的被子,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叮嘱他说:“长信,爸爸要去摆早摊了。等下闹钟响了就赶紧起来,可千万别睡迟了,还要和长乐一起去上学呢。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顾弟弟啊。”
那是个深冬,他年少,贪恋软暖被窝。听到父亲唤他,他只是睡眼惺忪地掀了掀眼皮,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爸,我知道了”,翻身便又睡了过去。
殊不知,那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相见,最后一回对话。
所以一直以来,李长信对意外两个字比任何人都有更深的体会。
临走时,叶繁枝说:“李医生,我们加一个微信吧。等下麻烦你把照片传给我,我明天去医院顺道给小天看。”
于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谢谢你,李医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李长信照旧是客气而疏离地回复了“不客气”三个字。
李长信目送叶繁枝带着孩子们坐着车子离开。他其实很想问她:今天为什么找他来游乐场?为什么不找正在热烈追求她的房俊?为什么不找那个叫博文的男子呢?但李长信没有问出口。
世间很多东西都不过隔了层纸,是不能戳破的。
一旦捅破,不仅徒生尴尬,还会无法收场。
又一天傍晚倒是真的巧遇。房俊请大家吃街对面的汉堡,抓了李长信一起出去买,说改善科室伙食。
李长信笑着说:“为什么找我?汪护士很乐意跟你一起去买。再说了,不有外卖吗?”
“你知道我躲的就是她。”房俊吐舌,又说,“从一早忙到现在了,你不累啊。这年头,上吊也得喘口气吧。陪我出去买东西就当透口气。”
“其实,我觉得汪护士很不错。你懂的,医生和护士在医院向来是最佳配对。”
房俊似有所悟,侧目看他:“莫非你喜欢咱们科室的哪个护士?谁?快从实招来!”李长信很受医院众女生青睐,只是他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房俊虽然与他走得近,但也没瞧出任何苗头。
“目前尚没有,未来的任何可能性我都不排除。”李长信实话实说,坦诚以对。
若是某一天他真的爱上了医院里的某个护士,那也是很好的。两人婚后可以一起照顾奶奶和长乐。但前提是他真心喜欢这个人。苦读多年,如今又辛苦卖力工作,只因李长信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生活从来没有不劳而获。
对于这条人生长途,他如同站在半空中,一眼便能看到自己人生的轨迹和尽头。
所以一直以来,李长信对婚姻唯一的坚持与要求便是要找一个自己很爱的人,与她携手过一生。
这么漫长而又辛劳的人生,唯有与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共度,才算没有白白走过这一遭。否则的话,这辛苦的一生又有何意义可言。
“长信,我觉得要你爱上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你太理智了。虽然看上去温和,但只是看上去而已。你有的时候冷静理智到让我都觉得可怕。”
李长信不由得失笑:“怕我什么?”
“不是。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很难用文字表述。对了,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谈过恋爱吗?你有爱上过别人吗?”
“我都这个年纪了,你说呢?”
“我觉得你没有吧。你这种冷静到血液都快结冰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热情呢?”
李长信不语。他确实很少在众人面前表露真实情绪。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外人便只能看到他的温和从容的表象,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热情。
当年与徐碧婷热恋时,他可以凌晨四点起来为徐碧婷做早餐。偶尔不打工的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去接她下课。只是那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而已。他也不想让外人知道。
“咦,那不是叶小姐吗?”房俊指向了马路的拐角处。
那里有两辆车子正以“亲吻”的方式相接,显然发生了剐蹭事故。事故的另一方是个男子,正满脸谄笑地与她说话。叶繁枝则不耐烦地从车头的一边转到了另一边。那人像牛皮糖似的,跟在她身后绕来绕去。
房俊和李长信起先以为对方是在就事故协商,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嬉皮笑脸地是在撩叶繁枝,想与她搭讪要联系方式。
房俊见状,立刻挡在叶繁枝面前,保驾“护花”:“叶小姐,你没事吧?”
他转头对那男子说:“这位先生,你要联系方式是吧?我的手机号码、微信、QQ都可以给你。”
那人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又不是事故方,我要你号码干吗?”
房俊不甘示弱:“反正你只要能联系到人,沟通解决问题就可以了。你可以随时通过联系我,联系到她。再说了,就你这保险杠被撞歪这点小事,能有多少钱?你现在开个价,多少我都赔给你。”
对方显然被房俊激怒了:“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做什么?就你这副车祸现场的模样,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
房俊也怒了,一把撩起了袖子:“你还考古现场呢!想要打架是吧?来。”
李长信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对峙。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让房俊好好地在叶繁枝面前表现,他也不便插手。这时,见两人唇枪舌剑,战况升级,渐有动手之势,他便拉住了房俊,沉声说:“好了,都别吵了。交警的车子来了。先鉴定事故原因和责任再说。”
他低声劝房俊:“你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你的手可是上帝之手,要救死扶伤的。万一有个闪失,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因为只是小剐擦,交警按程序做了笔录,判定了事故原因和责任归属,其他事情便由保险公司接手了。
房俊趾高气扬地把那人轰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的保险公司。听到没?还不快滚!”
那人虽然心有不甘,但见房俊这边人多势众,最后还是悻悻地走了。
叶繁枝向他们道谢:“谢谢房医生、李医生今天帮忙。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有空?等你们有空了,我想请你们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正愁找不到机会约她的房俊,此刻毫无半分矜持客套,当即便脱口而出:“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晚是自愿加班。所以吃顿晚饭什么的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长信拿眼刀“砍”他,意思是“一整个科室的人都等着我们买晚餐回去改善伙食呢”。
房俊拿出手机朝他晃了晃,一副“外卖在手,一切我有”的嘚瑟表情。随后,他低声说:“长信,你一定要去。否则叶小姐是不会和我单独吃晚餐的。”
李长信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为什么?”
“大概她不想给别人留下我和她约会独处的假象吧。唉,革命之路,艰辛困难,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功。”
李长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鼓励。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竟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小欢喜。
于是,三人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叶繁枝执着高脚杯喝饮料,举手投足优雅得体。李长信忽地想起他曾经与徐碧婷一起看过的那部好莱坞经典电影《罗马假日》。眼前的叶繁枝有着一股赫本式的优雅高贵。这是一种在家世、学识、见识等各方面综合培养下养成的气质,并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
下一瞬,他又想起叶家的别墅,想起儒雅大方的叶半农和桀骜不驯的叶繁木,想起自己破落的小区和老旧的家,想起了年迈的奶奶和智力低下的长乐,便沉沉地收回了眸光。
一顿饭吃得无波无澜。
房俊兴致高昂,再三提议饭后去咖啡厅坐坐。今晚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与叶繁枝相处,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叶繁枝抬眼望向了李长信,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李长信自然是要助房俊一臂之力的,于是微微一笑:“叶小姐要是可以的话,我自然也没意见。”
房俊趁机说:“走吧,环湖路那边有家时光咖啡店很不错,据说有几种蛋糕特别出名。我们三个人去坐坐吧。”
叶繁枝没有拒绝。
到了咖啡店,热腾腾的咖啡才端上来,林护士的电话便打来了。李长信欠身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去了角落接电话。片刻后,他折返回来,说:“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回医院了。”
李长信这是找了个完美借口给房俊和叶繁枝创造独处机会,房俊自然懂得他的良苦用心,顺势接过话头:“医院的事情都是急事。对了,你顺便帮我跟科室的人打声招呼,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李长信点了点头,从容大方地起身跟叶繁枝说:“叶小姐,下次再见。”
叶繁枝目送他离开,眼底深处的小火苗似被一桶冰水浇下,倏地熄灭了。
此后,他与叶繁枝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
毕竟这年头没有人是傻子。他做出的一系列暗示,看来叶繁枝是懂得的。
两个月后的一天,李长信在医院的顶楼天台上清净片刻。
这里一直是他的隐秘基地。偶尔疲乏了、劳累了,他都喜欢在这里静站数分钟,眺望远处,把自己放空。微风吹过,每每也会将他所有的疲乏劳累一并带走。
忽然间,李长信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因隔了一个大水塔,他并不能瞧见对方。但他很讨厌自己的私人领地被旁人“侵占”。
李长信准备回办公室,路过那人,却是一愣。原来是叶繁枝红着眼站在角落里。
前几天,他已从房俊口中得知小天的情况一直在持续恶化。
李长信沉默了数秒,上前递了张纸巾给她。叶繁枝并不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惊愕转头。李长信看见了那滴悬在她睫毛上的眼泪,缓缓地沿着脸颊流下来。
叶繁枝好似被人撞破了秘密一般,脸色涨得通红。反应过来后,她第一时间擦去了脸上的泪,轻声说道:“谢谢。”
李长信不说话,隔了半晌,他才问道:“你每次都这样?”
“什么?”
“像这样遇到不幸的孩子的事情,你都会哭?”
叶繁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他:“你呢,李医生?作为医生,看惯了生死,是不是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知道别的科室是怎么样的。但在我们整形外科,看到病患康复后,漂漂亮亮地出院,我们都还是很开心喜悦的。”
叶繁枝不说话。半晌后,她说:“李医生,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了。再见。”
这是两人接触到目前为止,叶繁枝第一次主动告辞。
李长信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远去。
那个时候的李长信并不讨厌叶繁枝,对她的接近也并不十分抵触。甚至偶尔在脑中想起她的时候,心中会泛起一种很幽微怪异的感觉。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感觉具体代表了什么,也并不想去深入探究。
他开始厌恶她,觉得她心机深沉、虚伪狡诈是在一天下班回家,在自己家中看到叶繁枝的那一瞬。
那是个大雨天,从停车场到家,不过短短几步路,他的外套便被淋了个半湿。
“你穿上我孙子的衣服,大是大,但是很好看。”李长信打开门的时候听到奶奶在跟人说话。
李奶奶正面对着大门,一眼便瞧见了推门进来的李长信,含笑对那人说:“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孙子回来了。”
“长信,你过来。”闻言,那道背对着他的曼妙身影骤然一僵,而后只见她徐徐转头,眼底亦是一片震惊:“李医生?”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不是叶繁枝是谁?!李长信愣了一下,而后厌恶愤怒如浓雾般漫天遍野朝他袭来。
她竟然如此处心积虑,现在都开始想方设法地接近他奶奶了。她到底想怎么样?!
李奶奶见两人的神情,微愣之后,便眉开眼笑了起来:“哎呀,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长信,还不快给奶奶介绍一下?奶奶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李长信冷声说:“奶奶,我跟她不熟。”
叶繁枝心头一抽,一种莫名的麻痹感觉瞬间从心脏开始扩散开来。她尴尬地撩了撩头发,胡乱应道:“是啊,我跟李医生不熟。我们只是见过几次而已。”
她随即欠身对李奶奶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是什么话。”李奶奶拉着叶繁枝的手,不容分说地把她强按在椅子上,“哪能让你冒着大雨把我送回来,连热茶都不喝一口就走的呢。乖孩子,快坐,快坐。对了,你叫什么?”
“李奶奶,我叫繁枝,叶繁枝。枝叶繁茂的前三个字。你叫我繁枝就好。”
“真是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繁枝,你坐。姜茶应该煮得差不多了,我去给你倒。你淋成这样子,喝了姜茶才能祛寒气。长信,你帮我招呼繁枝。”李奶奶边说边进了厨房。
李长信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穿了他一身运动服的叶繁枝。深灰色的连帽衫和短裤,她穿着显得十分肥大。然而这宽宽松松的样子配着她湿漉漉的中分微卷长发,却别有一种独特的慵懒风情。饶是他对她又恼又怒又讨厌,但亦觉得她如今的模样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她有万种风情,每一种都叫他移不开目光。
那种口干舌燥心驰神往的感觉再度浮了上来,令他有种文火慢炖般的煎熬难受。这种难熬反应在李长信脸上,便是神色更阴沉了数分。
被他这般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打量,叶繁枝很是尴尬。她手足无措地拉了拉身上的运动服:“李医生,不好意思,我衣服湿了,所以借穿了你的衣服。我回家洗干净就给你送回来。”
“都是好几年前的旧衣服了,你到时候扔了就行,不必再特地过来一趟。”李长信的每一个字都很淡漠。
叶繁枝应了个“好”字。
两人不再言语,小客厅骤然安静了下来。
“长信,今天奶奶炖了黄豆猪脚汤,你留繁枝在家里吃饭。”李奶奶从厨房喊道,打破了小厅里的尴尬沉默。
“奶奶,叶小姐她还有事,不能留下来吃晚饭。”
“你怎么知道她有事?”李奶奶端了碗姜茶出来,“繁枝,在奶奶家吃顿饭吧。我今天煮了拿手的猪脚汤。”
“李奶奶,我真的有事情。下回再来品尝您的猪脚汤。”人与人之间都是有感觉的。叶繁枝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李长信对她的厌恶排斥呢。
“现在都到吃饭的点了,你有事也得吃晚饭吧。这么着吧,在奶奶家吃了再去办事。”
叶繁枝拗不过李奶奶的热情,只得留了下来。
李长信面色不虞,对叶繁枝说:“叶小姐,老人家都是这样的,希望你别介意。”
叶繁枝自然不知道李长信从未带女孩子回过家,虽然他们不过是偶遇,但李奶奶难得遇见一个孙子认识的女孩子,并且这个女生今天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了自己。可见这个女孩子心地善良又懂得尊敬老人。这李奶奶啊,简直比捡到宝物还欢喜几分。
李奶奶一个劲儿地往叶繁枝碗里夹菜:“繁枝,你尝尝这个。这个凉拌菜也是奶奶我的拿手菜。今天匆匆忙忙的,都来不及做一些别的菜……繁枝,来喝碗汤。长信啊,天天要做手术,所以我经常给他熬这个汤,给他以形补形。”
“谢谢李奶奶。菜好吃,汤也好喝。”
闻言,李奶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繁枝,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多来玩。奶奶可不是自夸,奶奶做饭做菜啊,那可是一把能手。以前啊,我和长信他爹妈开早餐铺子的时候,那真的是客似云来。一个早上每张桌子都可以翻好多桌。”
“奶奶,那时只有三张桌子。”李长信一边喝汤,一边用事实反驳她。
“早餐不都是带走吗?”李奶奶不服气,问一直低头吃饭的李长乐,“对不对,长乐?”
李长乐抬头对众人咧嘴一笑,随后继续埋头吃饭。
大约是听了两人温馨拌嘴,叶繁枝嘴角不知不觉溢出了一抹甜笑,整个人显得文静柔软。李长信不觉一怔。
“我们家长乐内向,不喜欢说话。繁枝,你别介意啊。”
叶繁枝身在医生世家,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早就看出了李长乐的不对劲。她含笑说:“不会。我觉得长乐很乖很懂事。”
李长乐听了这话,慢慢地抬起了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几眼,忽然开口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哎呀,这可真是奇事。我们长乐从来不轻易接近外人,今天居然还会夸人好看。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奶奶惊诧万分,转头问长乐,“长乐,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
李长乐用黑白分明的眼牢牢地盯着叶繁枝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
李奶奶更觉惊讶了。
那天晚上,叶繁枝离开后,李奶奶告诉李长信,她因为恒水路的超市大减价,所以专门转了一趟公交车去采购。等她买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起了大雨。她提着大包小包撑着伞过马路的时候,被呼啸而过的车子吓得跌在了地上。那车主毫无公德心,见没撞到人,踩了油门加快速度离开了,还溅了她一身污水。当时是叶繁枝在路边停下了车子,过来扶她,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去医院。在得知她无碍后,还好心地把她送回来。
李奶奶意有所指地说:“长信,这个女孩子真是不错,心地好,长得又好看。”
“奶奶,你变心变得可真快啊。之前还在说云瑶不错,今天又说她好。明天你再遇到一个女孩子,也会觉得很不错……”
“你这孩子,你不是说把云瑶当自己的亲妹妹,我这不才改变方向,向外发展啊。”长信一表人才,学历高工作好,可偏偏一直不肯找女朋友。这左邻右舍跟长信一般岁数的,小孩都上幼儿园了。李奶奶心里自然是急啊。今天天上掉下来一个“叶繁枝”,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李长信表面不置可否,内心嗤之以鼻。他已经对叶繁枝“故意接近”的各种手段根深蒂固了,根本不信奶奶与叶繁枝的这次遇见只是“偶遇”。
这年头,真要接近一个人,手段多了去了。
数日后的中午,李长信乘电梯去食堂用餐。电梯门缓缓开启,他看见了一双美丽熟悉的眸子。电梯里的人赫然是叶繁枝和院长叶半农。
李长信一怔,随即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叶院,叶小姐。”
叶半农含笑相询:“长信,用过午餐了吗?”
李长信如实地摇了摇头。
叶半农转头对女儿说:“繁枝,要不今天你陪爸爸一起去员工餐厅吃一餐?”
叶繁枝似有微愣,顿了顿后,她答了一个“好”字。
叶半农这才对李长信说:“长信,一起吧。”
李长信颇感愕然。但天大地大,老板最大。既然叶半农这个院长都这么发话了,李长信也不敢不从。事实上,在叶氏医院有太多年轻医生会觉得能与叶院长一起吃饭是种天大的荣耀。
在李长信和叶繁枝一左一右的陪同下,叶半农来到了医院的职工餐厅,端了餐盘取菜打饭。
入座后,叶半农说:“李医生,听你们科室的洪主任说,你回国至今,工作方面一直很出色。”
“是洪主任夸赞。我只是尽本分而已。”
叶半农赞许不已:“年轻人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日后前途无量。”
职工餐厅的菜色是两荤两素,无一不是大锅菜的味道。对李长信等众医生来说,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是不知叶小姐这种富家千金吃起来会如何?想到此,李长信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投向了叶繁枝,正好看见她用筷子戳着鸡腿,一副蹙眉难以下咽的模样。
不一会儿,李长信便已经用餐完毕了。他也不客套,径直开口说:“叶院,我科室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您和叶小姐慢用。”
叶半农颔首说:“好,你有事就去忙吧。”
李长信与叶院长以及叶大小姐一起用餐的消息,短短一个中午便传遍了整个医院。
连在家轮休的房俊都得知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忍不住打电话问李长信:“听说中午你跟院长吃饭了?”
李长信把在电梯偶遇,还有叶半农邀约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他忍不住调侃一句:“不就跟你的叶大小姐一起吃一顿饭吗?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房俊大松一口气:“你不知院里现在是怎么传的。都说叶院看上你了,想让你做他女婿。”
“敬谢不敏,我实在是高攀不起。”李长信完全无动于衷。他家这座小庙,怎么能供得起叶繁枝这尊大佛呢。这个自知之明,李长信还是有的。
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好好地照顾奶奶和长乐。
仅此而已。
这天,李长信轮休。最近一连串的手术让他筋疲力尽,他如往日一样准备在家里睡个天昏地暗。
意识在似睡非睡间,他骤然听见了客厅传来的交谈声:“繁枝,是你啊。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说了来看奶奶,不许买东西的。”
“李奶奶,你坐,我来,我来……”
事实上两人说话声很轻,传进屋不过就是隐隐约约的耳语,但“繁枝”两个字犹如炸弹在耳边爆炸,一下子震醒了他。
李长信倏然睁眼,一把掀开了被子起身下床。
真的是叶繁枝。
奶奶在客厅的小餐桌上拌凉菜,而叶繁枝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忙碌。叶繁枝穿了一条驼色针织长裙,中分的长发披散在两侧,露出了光洁白嫩的额头和修长的脖子,妩媚可人。
李长信不知自己是因为睡眼惺忪,还是由于秋日阳光过于温暖,他竟觉得这样的叶繁枝很好看。
李奶奶拌好了凉菜,夹了一片递到叶繁枝嘴边:“繁枝,你尝尝看。”
李长信见状,不由得腹诽:奶奶也真是的,人家天天锦衣玉食,怎么会要吃你这种不值钱的凉菜呢。
谁知叶繁枝不仅吃了,还赞不绝口:“李奶奶,这个黄瓜拌海蜇可真爽口。”
“长信和长乐都喜欢吃我拌的凉菜,所以我经常拌。我今天拌了很多,喜欢的话,等下我给你打包带回去。”
“好啊。谢谢李奶奶。”
“下回来看奶奶,可别买东西了啊,否则奶奶不给开门啊。”
“好,我听李奶奶的,下回我不买。”
两人都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说话,传到李长信耳中只是轻轻软软的一点声音而已。
李长信关上了门,躺回床上。但是他再无半点睡意。这样在床上煎熬了个把小时,他伸着懒腰,佯作刚醒的模样,打开了卧室的门。
叶繁枝听到了声响,缓缓地转过了头。她眼里温柔的笑意在见到他面无表情的那一秒便消失了。
李长信故作惊讶状:“叶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叶繁枝未来得及作答,李奶奶已慈蔼微笑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长信,你醒的正是时候,去洗把脸吧,要开饭了。”
趁奶奶在厨房忙碌,李长信拽着叶繁枝的手臂,将她拉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关上房门,直截了当地说:“叶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我家了。”
叶繁枝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声不响。
“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来看我奶奶。”李长信冷着声说。
叶繁枝一点点地垂下眼帘。半晌之后,她又扬起脸:“李长信,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她的目光又黑又亮,让人无法直视。李长信只好别开脸:“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李长信自然是不能承认的。
“不是吗?”叶繁枝紧接着问。
“叶小姐,我想肯定是你误会了。”
“是吗?”叶繁枝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叶小姐,人都是有期望值的,特别是像我奶奶这样寂寞的老人家。你经常来看她,她就会渐渐习惯你的存在,就会开始期盼着你的每一次到来。但是你对她是没有任何义务的,所以你可以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请你现在就不要对她那么好,不要让她习惯你的存在、习惯你的好。”
也不要对他好,让他习惯她的存在。日后说断就断,平白叫他与奶奶难受。
这种拒绝,若还有人不明白的话,那当真是傻子了。
叶繁枝咬着唇,不作声。
李长信的目光忽地深邃起来。从他的视线中,可以看见她的睫毛纤长卷翘,根根分明。她咬着的下唇如枝头微颤的红樱桃,汁液饱满,鲜嫩欲滴。那一秒,仿佛有“啪”的一声在耳畔响起,他心中绷到极点的一根线断了。他忽然生出了想吃下这颗樱桃的冲动……但李长信强硬地克制着自己。
有的路,哪怕仅仅迈出一步,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与她是不可能的,他也绝对玩不起。
李长信双手捏握成拳,就在他极力抑制自己、让自己无动于衷的时候,叶繁枝忽然踮起了脚,凑过来,碰触了他的唇。
自打医院的那次见面开始,她就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每每遇见他,心中就如同岩浆在翻涌,经久不息。
然而,他不喜欢她。
他所有的拒绝她都懂,如今已经是从暗示变成说出口的明示了。她亦有自己的骄傲,也断不容许自己这样继续下去。所以叶繁枝只是想吻他一下,以纪念这一段单恋而已。
李长信猝不及防,那一刹那,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应。他只知道唇上的触感,柔软甜蜜。
该死的!这颗樱桃比想象中的更可口万倍。
他应该推开她的,但是他没有。他非但没有,反而失控地探进了她嘴里,品尝她嘴里的甜香,与她唇舌纠缠,一再加深了这个吻。
夕阳的橙红光芒从老旧百叶窗的缝隙探入,条状般地印在两人身上。屋外孩子们的玩耍嬉闹声一阵接一阵地传来。这般热闹喧哗,益发将屋内衬托得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李长信的耳边只有彼此渐急渐重的呼吸声。
他第一次如此失控,如此放肆放纵。他用尽了各种方式吻她,或轻或重,或深或浅,或粗暴或温柔。叶繁枝都不拒绝,任他在唇齿间肆虐,任他为所欲为。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
有顽皮的孩子不小心将球踢在了窗户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剧烈声响。李长信顿时清醒了过来,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后退一大步。叶繁枝软软地跌坐在床上,唇畔红肿,迷迷瞪瞪地瞧着他。
安静狭小的卧室里只剩彼此剧烈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李长信,我喜欢你。”
彼此之间的那层纸终于是被她给捅破了。
“可是叶小姐,我并不喜欢你。”李长信双手捏握成拳,这样回她。他无比痛恨自己刚刚的失控,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吻该死地美好。
叶繁枝凝视着他缓缓微笑,犹如枝上繁花次第盛放:“你骗我。你吻我的反应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叶小姐,那只是你的错觉。这世上,只要是个‘直男’,都喜欢跟美女接吻。我也不例外。”
“李长信,我喜欢你,很喜欢。”叶繁枝一错不错地望向他的眼睛,又轻又缓地说了一遍。
似天边的星辰坠入其中,她的眼晶莹闪亮得叫人沉醉。李长信只觉得自己即将沉浸其中。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说:“叶小姐,以你的条件,你根本不必委屈自己。我实在是不知道你瞧上我哪一点?在医院,比我业务能力强、比我长相好条件好的医生比比皆是。”
叶繁枝笑了,而后歪头看他:“可是他们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李长信。”
李长信实在无法抵挡她的眼神,只好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叶小姐,实不相瞒,其实我有女朋友的,她叫徐碧婷,目前在美国。等她回来,我们就会结婚。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控了。可是你要明白,只要是个‘直男’,根本没有人可以拒绝像你这样的美女主动亲吻的。我不是圣人。”
叶繁枝的脸骤然涨红了起来,而后,又一分一分白了下去。
李长信知道自己伤了她。但这层纱揭开了,这便是不可避免的事。
“叶小姐,不早了,我送你出去。”李长信毅然转身出了房间。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她一眼。他怕自己会再度失控。
屋外天色阴霾,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叶繁枝上车前,已恢复了初见时的冷傲骄矜,连句“再见”也显得多余。但李长信注意到她握着包包链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处根根泛白。
他目送她开着车子远去,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不多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天空落下来。
李长信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男女关系、简简单单的婚姻和简简单单的人生道路。
叶繁枝这样的大小姐,他实在是高攀不起。
古人常说:齐大非偶。半分不假。
但后来,还是出现了差错,偏离了李长信所设定好的轨道。
那是他始料不及的。
隔了两天,房俊对他说:“长信,听说叶小姐生病住院了,在呼吸内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探望一下?”
李长信惊愕在心,但抬头说话时却是很平静:“呼吸内科?肺炎吗?”
“据说是淋雨感冒了,在家吃了药不见效,转成了肺炎住进来的。”
淋雨?李长信骤然想起了她离开他家时那场下了很久的大雨。她是在那时淋的雨吗?他脑中思绪纷乱,但面上却不露半分,对房俊说:“我等下要接待几个咨询的病人,就不去了。你代我向她问好。”
“那好吧。”
同一幢住院大楼,呼吸内科和他们的科室不过是不同楼层而已。有好几次,在乘电梯时,李长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按下了呼吸内科所在楼层的按键。但每次电梯到达,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便如骤然清醒过来一般,理智回归,关闭了电梯门。
这件事情能够如此结束,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千万不可再造次了!李长信这般告诉自己。
有一晚,李长信值班,却一直坐立难安,无法静下心来。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很是烦躁恼怒。
李长信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许久,依然无法压抑住心中想见她的念头。
他最后决定起身去呼吸内科。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头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这个叫董博文的男子是李长信第三次见到了。
大约是见他站着未动,董博文礼貌地开口相询:“这是上行的电梯。你要进来吗?”
“不好意思,我要下去。我等下一趟。”
董博文淡淡颔首,按下了闭合键。
两扇电梯门在他面前一点点地合上。李长信石像般地站在电梯口,瞧着自己在电梯门里那个模糊的倒影,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似的微笑。
公主是要配王子的。
叶繁枝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夜间,她在路过护士台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护士们在嘀咕聊天。
“我看啊,是叶大小姐单恋李医生,而李医生估计并不喜欢叶小姐吧……”
自己居然是这八卦中的女主。叶繁枝不好再露面了,只好在转角暗处停下脚步。
“会不会是李医生不知道叶小姐住院?”
“怎么可能?!李医生今天有事来过一趟办公室,我和小芮还故意说起叶小姐的病,说叶小姐住01病房。李医生当时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肯定听见了我和小芮的对话。你看,他也没来看叶小姐。叶小姐的病房与我们的医生办公室只隔了薄薄一堵墙而已……”
“叶小姐也不缺人追。你看那个董先生,洛海有名世家出身,自身也是一个实力不凡的青年才俊,每天一大捧的花送进病房……”
“叶小姐条件这么好,追求者自然个个都不差。也不知道她看上李医生哪一点?我们医院可是有好多医生把她奉为女神呢……只要她肯稍稍从李医生那里移开视线,就会发现好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她的青睐呢!”
“唉,这男女感情的事,向来都是最不按常理出牌……除了当事人,我们谁也说不清啊。”
“可不是!”
“你们说李医生会不会是另有所爱?不然的话,怎么会不爱叶小姐呢……她真是无敌神颜……我是女生我都忍不住会爱上她……”
后面的话,叶繁枝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病床旁边呆坐了良久。
“咚咚咚……”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叶繁枝抬头,看见了父亲叶半农。
叶半农含笑说:“我刚看过给你拍的片子,恢复得不错,想明天出院还是后天出院?博文今天跟我通了电话。他详细地询问了你的病,紧张得很,还说要来接你出院。”
叶繁枝神色暗淡,好像对任何事物都意兴阑珊。
“怎么了?听到可以出院居然一点都不开心?”
叶繁枝恹恹地说:“也没什么可开心的。”
叶半农默不作声地看了女儿片刻,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一直到叶繁枝出院,李长信都未出现过。不过短短数日,叶繁枝一下子瘦了好几斤。
叶半农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自有一番决断。
李长信在接到叶半农电话的时候是极愕然的,他从未想过堂堂的叶院长会亲自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见面。
叶半农坐在茶座的另一头,泡好茶,斟了一杯给他。闲聊了几句后,他便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长信,繁枝她喜欢你。哪怕她从来不说,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这个女儿看着外表冷傲,实则心思单纯,不懂得骗人。”
李长信亦没想到叶半农会如此地单刀直入,他猝不及防,不禁愣住了。
“长信,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也一直在栽培你。”叶半农的话点到即止。
回国至今,医院确实给了他许多好机会。对此,李长信并不否认。
但做人,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争气。
李长信不卑不亢地说:“叶院,我很感谢叶小姐的抬爱,也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赏识和培养。只是很对不起,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当年在美国与徐碧婷谈恋爱之事,汪全林是略知一二的。如今他虽然与徐碧婷分手了,但徐碧婷远在美国,估计连汪全林也无法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闻言,叶半农突然沉默了。他端起一杯茶,缓缓地喝起来。半晌后,叶半农才放下杯子,温和地说:“原来如此,感情的事情是无法强求的。我也是过来人,我理解。”
“谢谢叶院的理解。叶院,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医院了。”
叶半农惋惜不已地看着李长信的背影远去。
这个李长信,他日必有所成!
可惜了,繁枝和叶家没有这个福气。
那晚下班回家,叶半农直接去了女儿房间,只见女儿憔悴地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着时装杂志打发时间。
叶半农与她说了几句,叶繁枝都是问一句答一句,一副郁郁寡欢毫无兴趣之态。他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她:“繁枝,你真的很喜欢那个李长信吗?”
叶繁枝如触电一般,倏地抬头望向了他。
只不过是听到个名字而已,就这么大的反应。叶半农默默地叹了口气,嘴上却说:“繁枝,医院里这么多医生,这个叫李长信的是不错,但也不是最顶尖出色的那一个。比如刚刚从国外高薪聘请回来的韩穆医生就不错,我看各方面条件都还胜过李长信一二。”
叶繁枝垂下纤长卷翘的睫毛,不吭一声。
叶半农又说:“医院里的那群年轻医生,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呢,得知有你这个院长女儿垂青,简直觉得是老天掉馅饼,且这个馅饼还这么美味,肯定早早下手了。另一种呢,本身业务能力强,心气高,爱凭真本事吃饭。他们并不想要裙带关系,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束缚,哪怕日后靠自己成功,也会被旁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你喜欢的李长信,正好属于第二种。虽然他瞧着不声不响,看似温和随性,但实际上心高气傲着呢。”说到这里,叶半农摸了摸女儿的长发,怜爱地说:“繁枝,爸爸觉得李长信这座山头很难攻下。你要不要考虑撤退?”
叶繁枝侧着脸,乌黑长发轻披下来,衬得她鼻子线条精致完美。她轻轻地说:“爸,我知道他也不比旁人好半点。可是,我却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想起他,经常很想见到他。哪怕他离我远远的,根本就没有看到我。哪怕只是在走廊上偶遇,不跟我说一句话,可是只要见到了他,我心里就觉得很高兴很欢喜。”
叶半农顿时作声不得。看来,自己这个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傻女儿已经深陷其中,无法全身而退了。
李长信眼里有深藏的亮光,这样的人心中自有乾坤,并不是自己这个外表美丽内里单纯的女儿能够把握住的。
叶半农膝下只有叶繁枝这一个女儿,又是老幺,因此叶半农从小就对她宠爱有加。倒不是说叶半农不疼爱叶繁木。只是儿子嘛,要继承家业,他怕宠出一个败家子,自然打小严格要求。好在叶繁木也争气,性子虽然桀骜不驯,却也肯勤奋刻苦。叶繁木很小就立志学医,准备承担家族责任,当叶氏医院的接班人。
如此一来,叶半农对女儿自然就没那么多要求,只希望她一辈子开心快乐就足矣了。
当时叶繁枝年幼,对母亲的离去还懵懂不解。下葬那一日,叶半农牵着她的小手,她左右环顾不见母亲,便连声问他:“爸爸,妈妈呢?妈妈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呢?”
叶半农听着她稚嫩的言语,真是心如刀割,肝肠寸断。此后十几年间,更是加倍地疼爱这个女儿。
如今见女儿为情神伤的模样,作为父亲的叶半农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他叶半农的女儿,能看上李长信,那是他们李家几辈子烧高香烧来的福气。
既然这个李长信敬酒不吃,那就让他吃一下罚酒。他叶半农就不信了,他小小一个李长信,能跑出他的手掌心。
叶半农好整以暇,伺机以待。
很久以后的李长信回想,所有的转折都出现在一位姓邹的女病人因为觉得自己手术失败,带人大闹医院的这件事情上。
一个星期后,叶半农的秘书汪全林约他出来见面。这场手术的处理结果可大可小,既然汪全林约他谈,必然是叶半农的意思,李长信欣然赴约。
当年他学医走上整形外科的道路,其实是得了叶半农建议的。汪全林当时对他说:“叶院说了,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这些年,民众都富裕了,接下来对容貌方面的审美日渐会有更高层次的要求。叶院很看好整形外科这个行业,觉得以后这方面大有可为。而且,我们叶氏医院也准备大力发展整形外科这个科系。”
然而,李长信没料到前来赴约的人竟然是叶半农本人。
叶半农开门见山,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娶他女儿;二是背负着这个姓邹的病人手术失败的名声离开医院。
李长信听完,静默了良久,最后才说:“不好意思,叶院。我上次跟你说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叶半农不紧不慢地说:“这么说,你是选择第二种吗?从此离开医学界,或者找个小城镇隐姓埋名地做一个小医生。”
以叶半农的人脉和叶氏的影响力,要让他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医生背负着手术失败的恶名在洛海城甚至整个整形医疗界混不下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李长信是懂得的。
“再说了我们家繁枝从家世样貌到学识都没有半点配不上你的地方。说句实在话,若不是繁枝喜欢你,对你情根深种,以你的条件想做我的女婿,我还不一定瞧得上呢。”
这句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半分不假。
但李长信是愕然不解的。他与叶繁枝认识不过大半年,确实是见过几次面,但何来情根深种一说。
这个不解一直持续到了两人婚姻结束,他也不曾明白。当然,这是后话。
叶半农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长信,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怎么答复我。”
三天后,汪全林来找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了一番话:“长信,你不要嫌汪叔倚老卖老。汪叔我是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考大学,看着你学医,看着你出国留学。你是如何一路辛苦走来的,别人不知道,但汪叔我都看在眼里。”
“汪叔,手术的失败并不是病人自己说说的。并不是她认为不满意,就表示整个手术是失败的。关于整容手术是否失败这个定义完全可以找权威机构鉴定……”
“长信,你也知道。这个女病人现在闹得这样厉害,手术是否真的失败,已经不重要了。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赶紧消除这件事情的影响。除了赔钱了事外,医院总得推一个人出来承担责任的……”汪全林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说了个明白。
“再说了,长信,这些年来叶家对你不薄。”汪全林欲言又止地停顿住了。他知道李长信向来聪慧,做人做事滴水不漏,所以便点到为止,不愿说得太过,伤了彼此这些年的情分。
叶家这些年来,资助他和李长乐念书,让长乐可以受到画画这方面昂贵的特殊教育,非但不薄,而是有大恩大德。
“汪叔,谢谢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长信,你好好考虑一下。哪怕不是为自己,也要为你弟弟和奶奶好好考虑。我知道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让汪叔失望的。对不对?”
李长信在人前虽然是留美博士、整容专家,有一大堆金光闪闪的头衔,但人后却是背负着智力低下的弟弟和日渐老去的奶奶的生活压力。如果自己失去了医生这份工作,且不说奶奶,单单是长乐进的那个特殊机构的高昂学费怎么办?就像汪全林说的,他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长乐和奶奶考虑。
人总归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并且,这多年他深受叶家大恩。
所以李长信并没有考虑多久。